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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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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帝哥哥, 走吧~”

聽到這輕快的聲音,楚正則擡頭去看。

薛玉潤解開了隆重的發髻,齊眉穗松松地垂在她的額間, 顯出少女的活潑嬌俏。她換了一條鵝黃色的紗裙, 內襯繁覆的繡紋自不必多說,關鍵是外披的紗裙輕薄, 日照其上, 流光若水, 內襯的繁花盛景若隱若現,更叫人忍不住想仔細瞧瞧。

楚正則垂眸,向德忠伸出手, 拿過早就準備好的披風。

“我讓瓏纏帶面紗了,一會兒下馬車我就戴上。戴了面紗之後, 除非我哥哥站在我面前, 否則一定沒有人能認出我來。”薛玉潤立刻警覺地舉起手, 雙手交疊舉過頭頂:“我不要戴帷帽, 隔著帷幔什麽也看不清。”

她的內襯是半臂, 小臂上只覆著薄紗。原本她的手臂還藏在薄紗之中,她一舉起來, 廣袖滑落,便全然顯露在外。

楚正則沒說話, 一展披風,披在了她的肩膀上, 低聲道:“知道,不是帷帽。”

薛玉潤看看他, 放下了手。

楚正則低頭替她系上披風的系帶。

他離得近, 薛玉潤有點兒不自在地偏過頭去, 輕輕地“喔”了一聲。

不過,等楚正則系好,她拽著披風的兩端,瞧了瞧。

這件月白色的披風輕薄綿軟,一點兒也不覺得熱。若是擱在平時,她一定很喜歡。但今天,她左右看了看,遺憾地道:“但是這麽一來,就完全瞧不出我這件撒花煙羅衫好看在哪兒了。”

楚正則往後退了兩步,打量了一眼,道:“朕覺得不錯。”

薛玉潤狡黠地側首,問道:“你覺得不錯?那我這件羅衫和昨兒那條鵝黃色的羅裙比,不錯在哪兒?”

楚正則抿了一下唇,問道:“你是想留在太清殿比一遍你衣櫃裏的衣裳,還是想去看銀漢橋燈會?”

薛玉潤朝他做了個鬼臉:“分不清就分不清嘛。”

楚正則瞥她一眼。

薛玉潤就立刻拽住了他的胳膊:“皇帝哥哥,不許回南殿,君無戲言哪。”

楚正則:“……你這個時候倒是會說這四個字了。”

“見機行事嘛。”薛玉潤落落大方地回道,又好奇地問他:“皇帝哥哥,雖然我會見機行事,但是我們就這麽出去,真的沒關系嗎?”

她總覺得楚正則也是臨時起意,沒有像他往常一樣,做了縝密周到的準備。雖然靜寄山莊晚上燈會的時候人群分散,但是她跟楚正則都不在,許太後自顧不暇就算了,太皇太後不會問嗎?

“你別跟朕作對,就沒關系。”楚正則帶著她穿過長廊與花叢,神容散漫。

薛玉潤義正辭嚴地反駁他:“瞎說,我那麽乖,從來不跟皇帝哥哥作對。”

反正作對的時候,她都喊他“陛下”的。

楚正則扶著她坐上馬車,似笑非笑地看著她:“那朕可真應該好好地翻一翻《說文解字》,看看‘乖’這個字,究竟作何解釋。”

薛玉潤端坐在馬車上,朝他探出身子,笑意妍妍地伸手拉他:“那你也只能等從銀漢橋燈會回來再翻。”

楚正則低笑一聲,握著她的手,坐上了馬車。

與此同時,壽竹正將乞巧宴瀉藥一事一五一十地稟告太皇太後。

許太後就坐在她身邊陪著,壽竹說話時,她一直緊攥著手中的帕子。

許家人參加賭局的事兒,德忠瞞下了壽竹,只悄悄地告訴了她。言辭之間,顯然是覺得許家不知道是誰,欺瞞了她。皇上照顧她的顏面,也因此顧慮許家的顏面,不會把這件事捅給太皇太後。

此時壽竹也只說:“下瀉藥的人查出來了,是個利欲熏心的小宮女,德忠親自審的人。顧姑娘的事,也與瀉藥無關,是癸水的緣故。”

太皇太後神色未變,只在聽到“癸水”二字時微微蹙眉。

盡管許太後明知壽竹不會提及許家人的事,她聽完還是心底長舒了一口氣。

看到太皇太後的臉色,許太後連忙打起精神,請罪道:“皆怪臣妾安排不當、治下不嚴,讓顧姑娘在殿上失儀,還險些被小人所害,在這大喜的日子……”

她遲疑著,將“見了血”三個字咽了下去。

太皇太後擡頭看了她一眼,又看向壽竹:“殿上可沾了血?”

壽竹搖了搖頭:“婢子查過了,未曾。”

許太後深深地嘆了口氣,自責而又欣慰地道:“幸虧我們湯圓兒機敏。等湯圓兒過兩年入主中宮,到時候,臣妾也就安心了。”

“是啊。湯圓兒也快到來癸水的年紀了。”聽到“湯圓兒”這三個字,太皇太後神容舒緩地笑了笑,她對薛玉潤也向來一言九鼎:“咱們也有過這樣的年紀。”

太皇太後慢飲一杯茶:“癸水的事兒,有的人就是來得突然又疼得厲害,誰也沒法子。”太皇太後說著,看了許太後一眼,語調平和:“就這樣罷,既然殿上未曾沾血,大好的日子,誰也不許再提了。”

許太後心下一緊,也端了茶,笑道:“母後說得極是,今兒畢竟是乞巧節。”

她喝了口茶,機敏地岔開話題:“說來,臣妾先前就沒在宴席上瞧見陛下和湯圓兒,湯圓兒是不是給陛下送禮去了?”

她笑問道:“小娘子們替乞巧節準備畫的、刺繡的都有,臣妾扶您去瞧一瞧香案?也不知道湯圓兒是不是也給陛下準備了刺繡?”

太皇太後在許太後的攙扶下站了起來,走至室外,她遙遙地看了眼靜寄山莊最高的那幢摘星樓。飛揚的檐角藏在浮雲與疊翠之間,置身其上,想必可袖手摘星。

太皇太後收回視線,笑了笑:“隨他們去吧,便是今晚的燈會見不到人,也不必多問。陛下提前跟哀家打過招呼了。”

許太後恭順地低頭:“是。”

然而,原本該身處摘星樓的楚正則和薛玉潤,此時正在前往銀漢橋的馬車上。

天下承平,街市自然熱鬧繁華。

沿街叫賣聲愈發的清晰,熱氣騰騰的油餅和包子勾著人心裏的饞蟲。間或聽到孩子奔跑時的笑鬧聲,小姑娘一聲疊著一聲地喚著“哥哥慢點跑!我鞋子還沒穿呢!”後頭跟著母親抄起掃帚的疾呼。

薛玉潤悄悄地勾起了車簾,瞧見小姑娘跑起來一甩一甩的辮子:“陛下,我是不是該換個稱呼?要不,我單叫你‘哥哥’?”

她有點兒想哥哥嫂嫂們了。這一聲疊著一聲的“哥哥”還挺好聽的。

楚正則的手上本握著一卷書,聞言翻頁的手一頓:“朕又不是你兄長。”

薛玉潤伸手搭在他的書上,將他的書往下壓,眨眨眼,道:“那我叫你‘黃爺’?”

一旁的瓏纏和德忠不約而同地低埋著腦袋。

楚正則抽出書,敲了一下她的手背:“什麽亂七八糟的。少看點話本子。”

“陛下又不能叫,哥哥又不讓叫,還嫌‘黃爺’這稱呼不好,那你倒是說說,到底要我叫你什麽?”薛玉潤撇撇嘴,毫不猶豫地把這個難題拋給了楚正則。

楚正則頓了頓,視線垂落,拿起茶杯:“你不會在哥哥面前加一個字嗎?”

“黃哥哥?”薛玉潤下意識地道。

楚正則握杯的手一抖,杯中的茶水差點兒抖落到他的手背上。他放下杯盞,揉了揉自己的眉心:“朕覺得,你這次乞巧節沒有大獲全勝,許是天意。”

“《相思骨》又不寫這個。”薛玉潤還能不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嗎?她登時就回嘴道:“你不是偷偷看過嗎?”她狡黠地笑著,一字一頓地道:“則、哥、哥。”

楚正則抿了一下唇,沒接她的話,反倒伸手勾起她的兜帽,蓋住了她的臉:“戴好面紗,快到了。”

薛玉潤把兜帽往後拉了拉,露出一雙小狐貍的眼睛:“陛下,原來你喜歡這個稱呼呀?”

“哦不,是‘則哥哥’。”薛玉潤言笑晏晏地托著腮:“則哥哥,我多叫你幾聲,回宮之後,我打開你送給我的乞巧節禮物,會發現裏面有一盒滄溟海花珠嗎?”

楚正則面無表情地伸出手,把她的兜帽拉回來,幾乎要遮住她的眼睛:“你說呢?”

“我覺得可以誒。”薛玉潤想了想,道:“上一次你這麽說的時候,還是頌聖朝影玉箏。後來……”

“後來,有些人在乞巧宴上未能贏下念念不忘的話本。”楚正則端起茶杯,慢條斯理地道:“也不知道,她還想不想要。”

薛玉潤立刻正襟危坐:“書中自有顏如玉,書中自有黃金屋。一盒花珠怎麽能跟書相提並論呢?”

楚正則嗤笑一聲:“空有《詩經》皮囊的書?”

薛玉潤正要義正辭嚴地表示一下反對,腦海裏忽地一個激靈,她警覺地道:“等等,你怎麽知道我的話本子外面套著《詩經》的外殼?”

薛玉潤瞪大了眼睛:“你那天是不是來識芳殿找過我?我的《相思骨》其實是被你洩露出去的吧!?”

她就說!

她分明十分小心謹慎,又沒有宮女宮侍敢亂翻她的東西,怎麽偏被先生發現了。敢情這件事的背後,還有一個讓眾人就算知道也不敢說出來的楚正則啊!

她那麽期待《相思骨》後續的情節,想得抓心撓肺;這麽多天苦練彈箏,沒時間陪芝麻和西瓜;比這個勞什子賽,還過得驚險萬分,都是因為楚正則啊!

“噓。”在她氣得要朗聲喚他之前,楚正則飛快地伸出了手,捂在了她的唇上,聲音低沈又輕緩:“湯圓兒,真的到了。”

薛玉潤張嘴就咬了一口他的手掌。

楚正則“嘶”了一聲,無奈地收回手。

薛玉潤用力地“哼!”了一聲,也不要他扶了,自己提著裙子,蹬蹬地下了馬車,留給楚正則一個憤怒的背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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